祁连山的两千里冰雪连天(祁连山上雪)



01天境祁连

祁连是“天”的意思,所以一些古籍中也管祁连山叫“天山”,以此彰显祁连山之高耸、巍峨。

这座绵延近1000公里、平均海拔在4000米之上的大山雄踞在青藏高原的东北角,居高临下,俯瞰着广袤的欧亚大陆。


祁连山全景图

乌鞘岭,祁连山向东伸出的一只触角,它渐行渐隐,最终止步在青藏高原、蒙古高原和黄土高原的汇合处。

这道山岭的高差只有600米左右,有公路可通达山顶,然而,就是这座并不十分伟岸的山峰却无意间将中国大陆一分为二:来自太平洋的暖湿气流吹到乌鞘岭的东侧便会烟消云散,而乌鞘岭西侧的降水也永远没有机会回流入海。

所以,翻越乌鞘岭,就从中国的季风区走进了非季风区,从外流区走进了内流区,同时,越过乌鞘岭一路西进,也就和祁连山连绵不绝的雪峰并肩而行了。


乌鞘岭

驾车从乌鞘岭隧道穿行而出,眼前的风景瞬间就变了模样。在进入隧道前的沿路上,还能不时掠过大大小小的田园村落,但乌鞘岭的北面却蓦然铺开了望不到边际的缓坡草原,像一曲低沉的牧歌悠悠地向远方吟唱。

在古代中国,草原是游牧民族的天堂,也是中原农耕民族的噩梦。两种文化的较量,让处于交界处的乌鞘岭,注定逃不过征战的硝烟。毕竟,就在乌鞘岭附近,依旧能寻觅到矗立的古长城,以最后的残垣述说着曾经的艰难与天命。


乌鞘岭下的残破的长城

如果把乌鞘岭看作是西行之路上的一道门槛,跨过这道门槛,就进入了祁连山脚下狭窄而平坦的堆积平原——河西走廊

说它“窄”,其实只是地图上的数字印象,这条通道全长近一千公里,平均宽度却只有数十公里,它的“南墙”是祁连山,“北墙”从东到西,依次是龙首山、合黎山和马鬃山,两侧高山夹持,中间为狭长的平地,横竖一对比,走廊的形象就呼之欲出了。

然而,当驱车穿行在这条走廊中央时,大多时候却都感觉像是走在开阔的平原上。举目所见,苍苍莽莽,荒凉的大地提醒着我们正行驶在西北的干旱地带,而天边时隐时现的雪峰却似带着梦幻的光环,吸引着我们不断地靠近,再靠近。


河西走廊

在一个叫扁都口的地方,我们调转车头,沿着怪石嶙峋的大斗拔谷钻到了祁连山的肚子里。

不同于其他的山,祁连山是一座由多条西北-东南走向的平行山脉所组成的庞大山系,各条山脉之间是平缓的高海拔谷地,而纵贯山谷的柏油路让这座气势磅礴的大山变得可亲可近。

这里的年平均气温只有1℃,山顶长年积雪,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冰雪幕布,雪线宛若姑娘的裙摆飘落大地。雪线之下点缀着郁郁葱葱的云杉林,如瀑布般垂落的高山草甸上遍布的羊群似星斗散落。


亲近祁连山

站在路边遥望,圆滚滚的肥羊如同一朵朵蒲公英,一阵风就让它们撒欢奔跑,而当它们争先恐后地涌上公路,所有的车辆都只能静静尾随。

牧羊人默不作声地站在一处悬石上凝视着这一切,时间变成了一座停摆的钟,只有湛蓝的美好不可抗拒地游向祁连天境。



02大国梦想

扁都口外,河西走廊的正中央,有一座孤峰耸立的山丘,据说山上长着一种叫“红蓝草”的植物,可以榨出嫣红的汁液,给女子的脸颊增添一抹红晕。所以,这座山被人们称为胭脂山,书中通常写作“焉支山”


远眺焉支山

祁连山和焉支山之间的大马营草上驻留着当今世界上最大的军马场——山丹军马场。这是一个存续了2100多年的组织,它的建立是古老的中国由柔弱迈向强大的坚实一步。

公元前200年,汉高祖刘邦用珠宝首饰贿赂匈奴单于的夫人,借枕边风解了“白登之围”,但也从此为立国未稳的汉王朝埋下了委曲求全的祸根。

一个个汉室公主和一车车金银细软填不饱匈奴人的胃口,彪悍的匈奴骑兵仍时常骑着快马到汉朝边境烧杀劫掠。

公元前141年,汉武帝刘彻登基。这位年轻的皇帝不肯继续忍气吞声,对匈奴的战略,从妥协到抵御,从反抗到出击,一步步拉开序幕。

张骞的使团出发了,大将军卫青闪亮登场,骠骑将军霍去病也跃马而出。骄纵的匈奴人节节败退,并最终举族西迁,永远离开了祁连山。


祁连山上的牧场

“亡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妇女无颜色”,在焉支山的北侧,天地昏黄,匈奴人迁离时的悲歌久久回荡。

然而,山的南边却是一番截然不同的景象。意气风发的霍去病正在祁连山冷龙岭下的绿色汪洋之间策马奔腾,他把最强壮的战马集合在最肥美的草场上,并下令建立一座军马场,为汉王朝的将士供应良种骏马,这座马场就是如今的山丹军马场


山丹军马场

霍去病和他的轻骑兵骑着山丹马,以闪电攻势清扫匈奴各部,并一直追击到库木塔格沙漠的边缘才勒住马缰。

汉王朝从此解除了西北边疆的威胁,并牢牢掌控了河西走廊。这无异于为中国版图增添了一只有力的臂膀,同时也打通了连接欧亚大陆的丝绸之路,拉开了中国对接全世界的大格局。

公元前60年,西域都护府设立,又经过数年的努力,汉王朝最终将葱岭以西,昆仑以北的200多万平方公里土地纳入统治范围,一个东方大国的雏形俨然形成。

之后的千百年间,班超孤军深入,平定西域;隋炀帝亲征吐谷浑,重开丝绸之路;左宗棠抬棺出征,誓死收复新疆……无数中华儿女或手持旌节或身披铠甲,义无反顾地从祁连山脚下默默走过,而支撑他们前行的无非是国家一统、百姓安康的大国梦想。

03河西四郡

祁连山从不说自己光芒万丈,她只是一声不响地拦截着从高空飘过的暖湿气流,经年累月,积攒出一个由2800多条冰川所组成的固体水库。

当冰雪消融,涓涓溪水蜿蜒而下,汇聚成汩汩涌动的大河,从河西走廊横穿而过,松软的泥土被河水浸透,一个个生机盎然的绿洲就在河流两岸蓬勃迸发,被沙漠三面包围的河西走廊就这样成为了一条充满活力的交通动脉。

源出祁连山的几条大河,带来的都是河西走廊上最耀眼的名字:石羊河上是武威,黑河上是张掖,北大河连酒泉,疏勒河上是玉门和瓜州,敦煌脚下党河缓缓流淌。

这其中,武威、张掖、酒泉、敦煌正是汉武帝为经略河西走廊所设置的河西四郡


源出祁连山的黑河

武威,翻越乌鞘岭后的第一座城市,河西走廊上最大的绿洲。

这座城市还有一个更广为人知的名字——凉州。 “凉州七里十万家,胡人半解弹琵琶”,遥想当年,长安以西,众多大大小小的城镇,要论车水马龙花灯璀璨,可能都比不过武威,作为拱卫长安和把控西域的门户,在很长一段时间这里都是西北地区的军政和文化中心。


武威城楼

武威城区的东北角,有一座东汉古墓,1969年,人们在“挖洞积粮”时,意外发掘出一个声势浩大的铜马阵列,其中一尊便是著名的 “马踏飞燕”。骏马飞腾的健美身姿、马蹄下吃惊回眸的鸟以及整座雕塑的巧妙平衡,无不让人拍案叫绝。

战马嘶鸣,虎虎生风,这座铜奔马何尝不是文化自信的精彩呈现。这是一个彰显大国雄风的城市,也是汉王朝开疆拓土的号角。武功军威,震慑四方,这,就是武威。


武威雷台汉墓

张掖,河西走廊的咽喉,祁连山下的膏腴之地。作为中国第二大内陆河黑河所滋养出的绿洲,张掖自然也是河西走廊里最大的赢家。

在去往张掖的路上,你会遇到遮天蔽日的林荫道、漫山遍野的油菜花,还有整整齐齐的水稻田,而更令人意外的是到了张掖市区,迎面撞上一片苇草摇曳、候鸟纷飞的湿地,要不是天边还望得到“祁连山顶雪”,就真的要“错把张掖当江南”了。


张掖湿地公园

倚仗着祁连山的偏爱,在张掖,连干旱都能生出一种别样的风采。丹霞和彩丘,两种极其美丽的地貌景观竟然肩并肩出现在张掖西北郊的同一片红色地层上。

千姿百态的丹霞,仿若是一个被遗忘万年的城池,廊柱环伺,古堡林立,到处都是帕特农神庙般的谜语。彩丘更像是大自然封印在张掖的七色彩虹,是天空留给大地的唇印,它那令人眩晕的色彩,一亮相便惊艳了世界。


冰沟丹霞


七彩丹霞

张掖市中心坐落着河西走廊里最大的鼓楼——镇远楼,当一轮圆月从楼后升起,站在楼前,“玉关晓月”的画面生动呈现,而顶层匾额上熠熠生辉的“万国咸宾”,则让人追古忆昔,豪情顿生。张国之臂掖,以通西域,这,就是张掖。


张掖鼓楼,摄影©孤城

离开张掖,沿着祁连山继续往西,到了酒泉时,山势抬升到最高点,所以在酒泉市区中穿行,往往一抬头就能看到一排雄浑肃穆的雪峰屏列半空。

人人都知道酒泉有卫星基地,但很多人不知道的是,在酒泉公园里还真有一个名为“酒泉”的泉眼,泉水清冽,入口甘甜。


酒泉

关于酒泉的得名,有这样一种说法,公元前121年,霍去病在河西走廊大败匈奴,汉武帝赐御酒表彰战功。而军士甚众,酒却只有一坛,霍将军不愿独享,便将御酒倒入泉水中,全军将士拿头盔盛水共饮,此泉遂得名为“酒泉”。

“城下有泉,其水若酒”,酒泉,原来是大气洒脱的意思。


酒泉街景

敦煌,古时又叫沙洲,这个称呼很应景,因为无论从哪个方向接近敦煌,都要穿过茫茫的戈壁大漠。

在敦煌鸣山路上,抬眼就能望见一座巨大沙丘横卧在路的尽头,这就是敦煌的地标——鸣沙山。来到敦煌,你一定会惊叹,城市和沙漠会如此亲近,在沙山下生活的人会如此坦然。


敦煌绿洲

方圆近800平方公里的鸣沙山也只被看成了一座大型游乐场,在这里,沙漠并不让人恐惧,你可以放下一切顾虑,跳进温柔的沙海,恣意狂欢。

西出敦煌,向南是据守昆仑道的阳关,向北是控扼天山道的玉门关。


阳关烽燧

“西出阳关无故人”,“春风不度玉门关”,古时候,跨过这两座关隘,就彻底离开了祁连山的庇护,同时也告别了中原文化圈,走进了陌生的西域。

敦煌者,盛大辉煌。河西走廊尽头的这叶小小绿洲,寄托的实则是一个王朝对异域世界的无限期许。


鸣沙山月牙泉

04文化走廊

祁连山就像是一把打开文明之门的钥匙,它恰到好处地矗立在农耕文明、草原文明、藏地文明和西域文明的交叉地带。山顶的冰雪融水造就了山脚的片片绿洲,首尾相衔的绿洲又给予文明以行走的途径。

从张骞凿空西域,到霍去病荡平匈奴,再到汉武帝打通丝路,不同文明间的沟通交流轰然涌现。往来不绝的西域商旅、屯垦戍边的移民和将士以及众多游牧部族的后裔在祁连山下碰撞融合,共存共生。


武威文庙

当中原陆沉,生灵涂炭之际,局势稳定的河西走廊又张开臂膀,接纳了西迁避乱的中原难民,儒家的文化思想和秦汉魏晋的士族文脉也在祁连山的荫庇下落地生根,枝繁叶茂。

在佛法东渐的进程中,祁连山也无疑是一座耀眼的灯塔。东来的鸠摩罗什,西去的法显、玄奘无不取道河西走廊,使得佛教文化于此盛极一时。

在敦煌莫高窟、瓜州榆林窟、张掖马蹄寺和武威天梯山,僧侣和工匠们用美轮美奂的壁画和造像定格了那个历史上的高光时刻。而发生在武威白塔寺的凉州会谈,不仅是佛教传入草原的重要事件,同时也促成青藏高原从此融入中华大家庭。


敦煌壁画

兼收并蓄、博采众长的五凉文化则是在河西走廊的大熔炉中炼造而成的地方特产,其中最有名的是由西凉乐舞演化而来的《凉州词》和《甘州曲》,无数文人墨客以此为题,写诗填词,从他们的生花妙笔下我们能清晰地感受到雪山草原的庄严与灵动,大漠边关的粗犷与萧瑟,戎马生涯的豪迈与孤寂以及儒释两家的谦和与悲悯……而这不正是祁连山所独有的人文特质吗?


日落后的嘉峪关

“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黄河以西,云端之上,祁连山顶的白雪熠熠闪光。

走在山下,邂逅一个个古老又崭新的城市,想起你我正处在时光的深处,和千年往事互相凝望,虽万籁俱寂,却荡气回肠。

《穿越河西走廊》系列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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